暴马丁香

第二章 · 可以接受

因为很想入伍，所以当兵意味着一切。

如此炽烈火热的理想与渴望。史今想起在佳木斯雪地里放飞自我的童年。家里排老四，家里衣服一二一换，三四一换，意味着他史今得穿他三姐的花花装。他说我就不能和二哥换着穿？史妈说要不你和外头那树换换。小史今发狠，我以后一定穿男人的衣服。他爹头也不抬，当兵去吧，部队发军装。

当兵意味着衣服。史今想想自己，好渺小。

史今拍拍六一肩膀。“你觉得自己有什么优点吗？”

村长又凑了过来：“这孩子勤快，实在，能吃苦……”史今继续苦笑。村长戳了伍六一一下：“你倒是夸夸自己啊。”

史今摆手，看得出来伍六一不是自夸的那种，即使说的是实话。接着又问，“那你觉得自己……有什么不足之处吗？”

“……会打架。”

史今一愣：“啥？”

村长急忙解释，却被门外一声炸雷打断。

“姓伍的，你今天要是当了兵，老子第一个不同意！”

门外两个人，老子带着小子，小子带着伤。说是伍家小子打的，说这种混混怎么能上部队去。小刘有些焦虑，半个身子一直在他爹后面缩着，不知道是不是飙子怒目而视的结果。

一村之长不好偏袒，挠挠头。“老刘你看看你搞这一出……有啥事好好说不行？”转头又喊伍六一：“六一啊你快给人赔个礼。”

伍六一不动。

史今也没搞清状况，不便开口。听老刘说上说下，又看伍六一默不作声，心下有些着急。轻轻唤道：“六一？”

伍六一看他一眼。摇头。

入伍家访算是上榕树近几天最大的事儿，不少人都在这竖了只耳朵，眼见出了这么大的事，原本在家的也就路过了，原本路过的也就停步了。十来双眼睛瞅瞅二刘和伍六一，瞅瞅村长，又瞅瞅史今。

“哎呀六一，听说要当兵啦？花婶儿给你贺贺。”花婶儿从人群里挤出来，“老伍家有福气，儿子出息。”说着把手里的东西塞给伍六一，“婶儿刚打的鞋垫，拿着。上次婶儿家那小玩意掉沟里，得亏着你在，帮忙找不说，直接下沟让他踩着你爬上来了，刚下了雨那泥地多脏。”然后转头乜斜着老刘，“老刘，我咋听说是你家小刘把他吓跌进去的？”花婶儿泼辣着，她让史今想起儿时村口小卖部嗓门足以取代村里广播的胖大妈。“你要说你儿没犯啥事就叫他打了，你问我信不？”

老刘气焰短了，说不出话。村长干笑两声。“老刘，给解放军留个好印象，啊。转年小刘参军入伍了，也好那啥。”总算是解了围。

老刘盘算好了老伍家只剩一人一狗，顶多加上村长，倒没想到花婶儿能出面。他赖皮久了，天不怕地不怕，就怕花婶儿开了骂。儿子不争气他也知道，无非就是想找找存在感。

结果存在感刷了一脸泥。

村长半哄半请着，人群总算散了。伍六一手里捏着花婶儿送的鞋垫，拿也不是放也不是。史今倒从容得很，甚至有些高兴，心里的石头算落了地。

“解放军同志，刚才那就是个误会，六一他……”村长试图解释。

“我知道，前辈。”史今笑了，“六一挺好的。”看了一眼六一，后者可能是因为光线问题，看着有些脸红。“不算打架的打架……可以接受。”

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。简单交代了出发的日子和一些注意事项，史今就要告辞。伍六一和村长送他到村口，还不到饭点，又招来不少目光。飙子通人意，知道是好结果，对史今亲切了许多。

史今朝二人敬礼，村长下意识抬手，到一半了又悻悻放下。伍六一视线灼灼盯着他，史今在里面看到一种热切和压不住的喜悦。这目光很熟悉。史今甚至有些期待他真正成为士兵时的模样。

他瘦削的身影在地平线成渐渐缩成一个黑点。

由此便开始了属于他们的故事。